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纯白恶魔 美丽新世界(六)

面包的死亡场景过去,缺氧到眼前发黑的乌鸦克制地恢复了呼吸。因为有珍珠在,他暂时没去碰死者的手。

在珍珠看来,乌鸦只是发了几秒钟的呆,不过傻子发呆也不是新鲜事,她没在意,小眼神就没离开过罐头。

珍珠咽了口唾沫,对傻哥哥发出居心叵测的关怀:“你光吃这个渴不渴?喝水吗?”

乌鸦不得不把注意力抽回活人世界,活蹦乱跳的小少女眼巴巴的,缺心少肝如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:真作孽。

一楼种母们已经吃过饭了,再来一大碗肉罐头她也吃不了,正好这会儿肥雏们也在领饭,乌鸦就想起了他另一个小朋友,于是用符合傻子身份的简单语言表达:“找小六,一起。”

“小六?”珍珠一愣,“他昨天走了呀,你回来路上没碰到吗?索菲亚小姐带走的。”

乌鸦也一愣——他当然记得,小六他们几个跟着大檐帽小姐出去时还跟他打了招呼。

所以那几个孩子后来一直没回来?夜不归宿?

珍珠妹妹误会了他的茫然,双手举到头顶比划:“索——菲——亚,拥有最漂亮的大檐帽,全城最美丽、最能干的小姐,灰鼠家族的大明星、伟大的口琴女神,想起来了吗?”

乌鸦后仰:好家伙,这头衔,比小姐脑袋上那撮灰毛都长!

“真是的,索菲亚小姐白疼你了。”珍珠瞪了他一眼,滔滔不绝地对他宣传起“索菲亚小姐”的伟大。

原来鼠头小姐的帽子大有来头,是伟大的灰鼠家族祖传的,只能扣在最光宗耀祖的毛头上。索菲亚因为争气,考上了“地面上”的学校,才成为这一代的“盖帽鼠”。

“读的是‘家畜饲养专业’,就是研究怎么照顾我们的专业……哦,对,你刚才说小六来着。”珍珠长篇大论完,发现自己跑题了,于是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,“索菲亚小姐把小六他们带走出栏啦,傻大个乌鸦。”

乌鸦的蠢脸没变,只有瞳孔轻轻一缩。

珍珠没注意,喜气洋洋地说:“小六体重一直不够,眼看年纪也大了,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。我那时候都快担心死了——毕竟咱们几个都是嬷嬷生的,比跟别的浆果好。多亏公平的索菲亚小姐放假回家,仔细检查过,说小六只是天生骨架小,体重低是正常的,腰围已经达标了,查尔斯先生才特准他出栏。”

她顿了顿,又发出脑残粉的声音:“索菲亚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哈波克拉特斯人!”

乌鸦的天灵盖快盖不住他的疑惑了:“出栏”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意思吗,是好事不成?

这孩子的语气怎么跟弟弟被重点小学录取了似的?

“哎呀,你不懂。”珍珠眼珠转了转,又转回到罐头上,“话说回来……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吃肉来着。”

乌鸦:“……”

行吧,他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肉,就爱喝下水道味的西北风,这俩小崽子,真不愧是一个妈生的。

他没脾气地把罐头递了过去,褐发少女欢呼一声,从口袋里掏出个蓄谋已久的勺。

谁知才刚挖进去,就听身后炸起厉声呵斥:“珍珠!”

珍珠一哆嗦,勺掉地上了。

伯爵一脚把珍珠的塑料小勺踩碎了,劈头盖脸骂道:“你没有自己的饭吗,到处讨别人的饭?”

乌鸦也让她吓一跳——上次他在医院把罐头分给小六,伯爵也没说什么。

“起来,不要脸的东西!”伯爵踢了噤若寒蝉的少女一脚,“院里走圈去,我再听到你多嘴多舌,就割了你的舌头。”

两个年长些的女人赶紧过来拉走珍珠。

“快走,听嬷嬷的话。”

“月份大了是要少吃的,咱们跟楼上的不一样,不能长太胖,嬷嬷是为你好。”

乌鸦没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忌讳,但作为共犯,还是安分地等着领自己那顿揍——他这一大早挨好几顿鞭子了,不差这两下。

谁知伯爵赶走了珍珠,看也没看他一眼,转身就走了。

乌鸦歪头凝视着她的背影,半晌,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小口肉罐头,尝了尝,又悄悄吐出来。

然后他把罐头放在一边,缩进角落,看似随意地把小臂搭在蜷起的膝盖上。

凡人不可见处,他的手指穿透时空与生死,碰到了面包。

才刚碰到面包的手,他就被她茫然杂乱的心绪淹没了。

这种情况其实也蛮常见,因为人的意识不是单线程运作,每一秒,可能都有无数念头闪过。

一般来说,被害人的遗言比较好分辨,除了“救命”就是“做鬼也不放过你”,震耳欲聋,海啸卷起的巨浪似的,比杂念高出几十米;不懂事的孩子想法简单,思绪像鼠尾粗的小溪,最后的念头像水中落叶,不管浮沉都一目了然;年老寿终正寝的人思绪平和,听来仿佛波澜不惊的大河,遗愿则如反复徘徊的小舟。

最麻烦的就是面包这种,半大不小,懂一点事、没懂全,想法很多、没想通。